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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笑天

第二集:京凉风云~第二章:君岂有私仲子逾牆

马车缓缓行在宽阔的锦绣大街上,黑楠木的车身在阳光下发着油亮的光芒,珠串与锦绣两层帘子遮住了内裡的一切。

若是揭开帘子,便能发现空间富足的车内铺着羊毛毯子,厚实而柔软,人坐在裡面一定舒服。

一张矮床可坐可卧,床边缘靠车厢的位置还有一张小桌,几乎斟满了酒水的杯子在马车的行进中点滴未洒。

垂直于床还有两张木椅,一样铺上了厚厚的软绒。

人到了极高的层级,无论你喜不喜欢总会不与自主地展现出与众不同的东西。

例如奢华的马车并非每一位达官贵人都爱,但他们都需要这么一件东西去表现身份,去让人敬畏。

既有了这一重身份,那么与之匹配的东西便不可或缺。

因为那是属于你的,没有任何抗拒和不接受的理由。

胡浩斜倚在床,看着吴征笑吟吟道:「你好像心中有气?」吴征龇牙笑道:「你们神仙打架,我一个凡人怎配得上生气?」「呵呵呵,看来怨气不小啊。」

胡浩似对吴征的反应在意料之中:「在责怪叔叔方才没有为你说话?」「责怪不敢,这点分寸还懂。只是侄儿现下心裡慌得很。」吴征有些垂头丧气。

「哦?」

胡浩饶有兴致:「我听说你在崑崙山选择《道理诀》,如此事关一生的大事尚且镇定自若,这点小事就慌了?」

「那不一样。选择《道理诀》是一个人的事情,努力修行就是了,不成也怨不得旁人。如今却事关重大绝非我一人所能应付。醉仙楼那些事情您别说事先不知道,入宫的事您也别说没有料到。」

吴征隐含怒火:「自下山以来,你们要我不遗馀力对韩家的亲善,尽力表现以澹化韩铁雁受到的关注。我都做到了,可我连一点点内情都不配知道吗?不说我是崑崙的弟子,便仅是双方合作也没有这么欺负人的!」吴征越说越怒:「动韩家的是谁,心照不宣。我背了天大的风险做这些事,就我一个毛头小子,扛得住?」

胡浩始终拈鬚微笑,等他发作过了才道:「肯掏心窝子说这些话,看来还把叔叔当自己人。」

「快不当了!」

吴征惫懒道:「这么下去侄儿要考虑被卖的可能。」「哈哈哈……」

胡浩指着吴征大笑道:「这是准备威胁本官了?」叔叔不称了,本官出来了。

吴征也没好气道:「随您怎么想,反正这事情我玩不起。」「看来崑崙还是把你惯坏了呀。接下来的话你最好每一个字都给本官牢牢记住!」

胡浩陡然严肃得甚至有些阴沉可怕:「你是奚半楼的弟子,说是他半个儿子都不为过。但在本官眼裡你什么也不是!合作?本官当朝二品,你有什么资格和本官合作?你是在奉命办事!每一件事都老老实实尽全力给本官办好!天才?狗屁的天才!收起你那些没用的骄娇二气,本官和奚半楼不一样!这裡是京城,朝堂这个油锅可是连骨头都能炼化成灰的地方。本官会把你扔到油锅裡,听你哀嚎,看你挣扎,有本事你就自己爬出来,没本事,死便死了,休想本官会搭一把手!」尖酸刻薄的话语让吴征一颗心几乎沉到谷底,可偏偏一个字的反驳都说不出来!一辆朴实的马车,既不显奢华也不显落魄,普普通通行在秦都大道上,和所有平凡人家的马车一样不起眼,混在出城的人群与马车群中很快便如沧海一粟根本找不出来。

出了城门一路往南,人烟稀少之地成片的茂密树林开始出现,直到无人处马车方才停下。

又呆了一炷香时分确信左近无人,覆盖马车的布帘方才揭开,中书舍人宋大光面色苍白不住抹着额头的汗珠。

似是被遮盖严实的车厢憋得闷热,又似被颠簸得浑身骨头散了架。

略喘了几口气,宋大光不敢久呆提步前行,熟门熟路地穿过密林后来到一座四四方方的宅院面前。

没有精緻的亭台楼阁,亦无高牆大院的肃杀之气,这是一座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宅院,说是某个普通人家荒弃的地方也不为过。

宋大光用特异的节奏叩响门扉,清脆的响声显出这是一扇掩饰得极好的厚实大门。

看着像是木质,实则全为厚铁铸就,只是由巧匠涂抹了上了木纹路的漆面。

门扉「吤啦啦」地打开,宋大光候在门口不敢妄动,直到门后显出一名老者方才施礼。

老者佝偻着身体,浑浊的眼眸几乎全是白色,双目竟然瞎了。

他侧耳听了听,又抽了抽鼻子才侧身让行,宋大光依旧不敢造次,缓步自行入内。

七弯八绕来到一座小屋前,宋大光推开屋门进入后关上,又在牆边推动三下,牆上方又出现一道暗门。

「大光,此一回文武会友可有什么出众的人才?」宋大光丝毫未对直呼他姓名的年轻人有怨怼之心,甚至隐隐然感到骄傲。

太子殿下永远都是温和有礼,即使再小的官儿在他嘴裡都会有官名尊称。

可宋大光知道,只有他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才会有资格被直接称名。

「大儿俞化杰,小儿张彩谨,不过都不如吴征。」宋大光恭敬道,能够展现自己的专长,那是从来都轻慢不得的。

「你的识人之术从未让孤王失望过,详细说说。」大秦国太子梁玉宇四十岁的年纪,样貌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轻了不少,一身玉带蟒袍,龙眉凤目,总带着若有若无温和微笑的脸上威严中不乏亲和。

迎上太子居高临下的目光,宋大光微微颔首道:「张彩谨颇有文才但未经打磨,书生气甚重且气量狭小,易妄动无名显得格局不高。不过只需用对了地方并无大碍,白云书院的影响力亦不可轻忽。俞化杰文武双全成名许久,本事是没得说的,下官一向认为他胸怀广大颇有大将之风,然而自吴征出现后,下官反倒觉得还需再行观察才是。」

「这话如何说起?」

梁玉宇想来对俞化杰极为看好,闻言疑惑道。

「俞化杰自成名来同龄人中从无对手,是以始终能以平缓柔和之心对人对事,极为大气!然则吴征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局面,俞化杰始终跟在下官身边,其心态上的变化逃不过下官眼睛。自吴征写出两笔诗文之后,俞化杰便沉默不语,丧气有之,不服有之,无奈有之。绝非平常自信满满的模样。」「照你这么说,从前对俞化杰倒是看错了?」

「也不尽然。没有人能天生成熟,经此挫折或许他能更进一步也未可知。下官所言再行观察正是为此。」

「很好,说说吴征吧。」

「此子让人……看不透。」

「哦?」

梁玉宇微眯的双目一掀:「你也看不透?」

「下官不仅尚未看透吴征,也看不透胡浩。」

宋大光理了理思路道:「吴征虽与韩铁雁联袂而来,然而似对醉仙楼上所将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下官到时正听见他张狂自大,可谓目无馀子,本以为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狂悖之徒。不想下官仅是添了两个位置便引发他警觉,其反应之快当真骇人听闻。至于其后的应对可谓完美得无可挑剔,那两首诗当朝能做出的本就不多,更不提一炷香时分一挥而就。自吴征离崑崙以来,始终以狂妄自大嚣张跋扈的姿态示人,然则这一出方显进退有据分寸拿捏恰当。是以下官还看不透他,也不明胡浩为何不将情况及时告知。其中……耐人寻味。一切尚无定数。」「你的意思是,吴征既似少年郎般好出风头,又似乎十分老成?」梁玉宇皱眉问道。

「正是!」

宋大光肯定道:「似此子如此年龄,兼具高明武功与狡诈奇诡,遍寻当世可为之敌手者无非燕国双骄。至于当朝二十岁左右具备如此能为者,唯中书令霍永宁当年而已!」

「这等人才如何为孤王所用,望大光教我!」

梁玉宇起身施礼,目光中的热切正是对贤才的无比渴望。

宋大光慌忙回礼道:「殿下不可如此。下官认为,崑崙与韩家一系正为圣上所猜忌,尚未到公开招揽的时候。一切须得小心谨慎以免恼了圣上,得不偿失。

为今之计当未雨绸缪,稍作试探。吴征对韩铁雁似极为上心,不妨从此女身上下手一探虚实。不成,对殿下丝毫无碍;成,这猜测若能坐实,只需两头下手,崑崙之外再绑定韩家不怕吴征不为殿下效死命!」「两头下手?大燕正在厉兵秣马战事恐不久将至,届时用人之际倒并非不能捧韩家一把!甚好!先探虚实以观后效,这件事孤王会差人去办!」梁玉宇满意点头,片刻后又歎息道:「韩铁雁……当年真是可惜了!」「女子貌美既是天眷,有时也是悲哀,更是不可不防的祸水。殿下……」

「大光勿忧。」

梁玉宇摆了摆手道:「只是稍加感慨,孤志在天下,还不至于为一女子失了分寸。」羽林卫四班轮值,一轮便是三个时辰。

自金銮殿上领了腰牌,次日吴征便要前往皇城羽林军点卯。

即将子时,吴征便离开韩府乘马向皇城行去,到了午门自有等候的小宦官上前接走马匹道:「吴大人第一天当差,小的送您进去。」「不敢当!」

吴征拱了拱手道:「敢问公公如何称呼?」

小宦官看着比吴征还要年幼,喉结虽已凸起说话依然细声细气,让本就十分文气瘦削的身体更显弱不禁风。

他什么品级都没有才会被派来给「九品大员」

吴徵引路,听闻一声公公而不是寺者开心不已,本就弯着的腰弓得更低了,咧开嘴笑道:「吴大人可使不得,让师傅听见了可要抽小的嘴巴。吴大人呼一声小春子即可。」

「原是春公公,今日劳动大驾还请勿怪。」

借递过马缰的时机塞去块银锭,更让小春子笑开了花。

吴征自己尚不宽裕,只是人在社会上混口袋裡没钱怎么行?何况是步步惊心的皇宫。

所幸杨宜知及早送来纹银五百两,让吴征登时阔气不少。

至于还钱的事情,好歹他手上捏着崑崙山上辣椒园四成的分子,日后养珍堂要与自己合作辣椒生意,五百两又算得上什么?在午门验了腰牌,吴征又递过两块银锭,才让看大门的同僚面色缓和不少。

皇城分作前殿与后宫两部分。

前殿是大秦皇帝梁宏盛诸般议事之所与书房等,后宫则是嫔妃们的居所,羽林卫只管前殿,后宫除非圣上传召,否则是没资格进去的。

羽林司设在天和殿右侧四间房裡。

平日只有两三人在此待命,馀者都散落在前殿四处巡查驻守。

羽林中郎将邹鸿允身材极高又极精瘦,活像根竹竿。

面色阴沉连一对眼珠都像死鱼一般,又像个乾瘪的殭尸。

逐渐适应了这方世界特异之处的吴征自是知道邹鸿允练了一门特异的功法,别说放对,便是看一眼便觉胆寒。

秦皇的禁卫军总司令自非易与之辈。

他会早早出现在羽林司出乎吴征意料,只因羽林卫可不是仅仅负责皇城前殿的安全,皇城周边也是职责辖区。

邹鸿允一双死鱼眼直勾勾地盯着吴征,似乎专为他而来。

一路有说有笑的小春子极害怕邹鸿允,甚至不敢靠近便匆匆离去。

邹鸿允端坐正中,不待吴征施礼便道:「张少阳,何处还有职缺?」吴征暗道:张少阳是羽林右监,掌管皇城右侧事务,邹鸿允既直接开口问他,想来是安排自己往皇城前殿右翼当差去了。

张少阳身材不高却一脸虯鬚,甚为精悍,闻言沉吟道:「回将军,东北角近景幽宫牆处仅有杜泰平与毛文伦,刘博达,郑元龙等四人当差,似有不足。」得!四班值守仅有四人当差,加上个东北角,这就不知道是哪个没人愿去的犄角旮旯了。

自入京来似乎多有不顺,所得也与预期相距甚远,在崑崙山上呼风唤雨有如神助的好运气也消失不见,甚至连看似自己人的侍中胡浩也冷眼旁观毫无表示,吴征不由有些鬱闷。

看来无论到了哪个世界,官场上论资排辈的风气都没有改变,一个生瓜蛋子想要一飞冲天并不现实,什么被帝王慧眼相中瞬间位极人臣的事情,前世的世界裡几千年来又有几回?「刘博达,你领吴征熟悉三日,之后与杜泰平换岗,命杜泰平三日后来本将身边听用!」

邹鸿允随口下令后离去。

吴征暗暗摇头,这定然是吃了排头了呀,不仅态度冷澹,而且好像打发苍蝇一般将他赶到个没人愿意去的地方,向来邹鸿允会亲自前来的唯一原因不过是圣上亲自下旨册封而已。

羽林卫与金吾郎同为禁军,一者护卫皇城,一者拱卫皇都,两军即使内心裡有什么龃龉,表现上必然亲如一家同气连枝。

否则内外禁军闹了矛盾水火不容,岂不是让皇帝如坐针毡?听说那个吕建章家中是执金吾左中候,若是早知要入大内做什么羽林卫,那下手定然要轻着些……领了羽林卫服饰换上,提起佩剑,刘博达引着吴征向景幽宫处走去,一路吩咐各项注意事宜。

照说杜泰平应是此地岗哨之首,被调去邹鸿允身边听用后,刘博达便接了他的位

子,多少当有些喜气,然而并非如此。

刘博达除了偶尔的缓和之外,大部分时间脸色阴沉浓眉深锁,语气也极为不耐。

难怪三十来岁的人还混成这般模样,嗯,五品中的功力?放在外面敢给老子甩脸色试试?这不禁让吴征想起前世的电影,站在老大身后的一帮打手通是黑色西装加墨镜,面无表情……真是说多了都是泪。

景幽宫原是秦皇理政时的小憩之所,成片的林木与宽大的宫院让此地甚为清幽。

偶尔皇帝累了懒了不愿动,也会将臣子召唤到此处,做临时的御书房用。

吴征刚进入这片区域时觉得虽人影不见似乎只自己与刘博达两人,环境却不错。

但只多呆了片刻,便有股逼人的寒气蔓延袭来,不禁打了个寒颤。

子夜时分原本便阴气极盛,月影朦胧下婆娑的林木树影全如鬼手一般可怖,偶尔夜鸟振翅的扑腾声更是让人难免一惊一乍。

吴征这才明白刘博达的阴沉,更多来自于常年呆在皇城裡巨大的压力下,又被这等环境生生铸就的冷漠。

正暗自乱想,远方又传来若有若无的女子笑声,浪荡而缺乏韵律,吴征心生警觉不由自主握紧佩剑。

刘博达朝吴征怪笑一下,似在嘲弄他的无知。

看刘博达见怪不怪的模样,吴征疑惑不已,运足耳力倾听,不仅隐隐约约中有女子疯了一般的笑声,更夹杂些尖叫,怒骂,不一而足。

愣了片刻吴征才恍然大悟,原来景幽宫之后一牆之隔的地方,想来便是传说中的冷宫了。

皇城裡其实并无专门设置的冷宫,只是犯事失宠的妃子都会赶到最为荒僻的角落屋舍裡去。

除了同被打落冷宫的妃子,无人愿与之相邻生恐惹了甚么祸端,久而久之便形成一片谁也不愿来的宫殿群落。

皇宫的生活本就极为枯燥,除了极少数呼风唤雨的掌权者或是得宠者之外,大多伴着冷寂孤灯,再被赶到冷宫裡去十之八九也疯了。

吴征抹了把额头冷汗,心中愤懑不已,来看守此地的羽林卫和打落冷宫又有甚么区别?怪道刘博达当了首领依然毫无喜色,只要不离开这个鬼地方谁也振奋不起来。

至于吴征被安排在子夜时分看守到天明,那正是群鬼乱舞最为难熬的时刻。

「你平日就在这裡蹲守,遇了险情及时发警讯,没什么事就老老实实呆着不准乱跑,茅房就在转角处,内急了速去速回!」刘博达虽看吴征这个生瓜蛋子有趣,到了此地后更加意态萧索,吩咐完便一言不发倚牆而坐呆呆地遥望星空,或许多年来正是如此打发时光才让他犹如行尸走肉罢。

枯坐了足有一个半时辰,刘博达条件反射般跳将起来手扶剑柄目如鹰隼,虽是装模作样地四面打量,倒也有几分凌厉气势。

他不肯多教吴征只好跟着学,见状依样画葫芦。

不久后便见巡弋的羽林卫经过此地,在皇城裡其馀地方见到的羽林军个个精神百倍片刻不敢放鬆,到了此地倒像轻鬆了许多。

不仅步伐不再整齐有力,连戒备都懈怠了不少。

——这种鬼都不愿意来的地方绝出不了事,便是出了事也不是羽林卫管得了的。

要么是隔牆哪个妃子彻底疯了,要么便是死了……百无聊赖地熬过一夜,吴征从未感到如此疲惫过。

三个时辰的值守给身体带来的负荷倒还是小事,可那种空虚无聊给心理的折磨才是难以忍受。

他着实害怕在裡头呆上两三年,迟早也变得与刘博达等人一般麻木不仁。

吴征虽有前世待人接物的经验以及现代教育下培养出的超强学习能力,实则他并不瞭解这个世界,更不瞭解波诡云谲的官场。

那是他前世从未接近甚至一无所知的地方。

胡浩至少有一点没说错:那个地方一步走错,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回到胡府饭也不吃闷头便睡,对胡浩的怨念更深了几分!如此过了三日,第四日上吴征精神一振。

三日的时光虽无聊透顶,倒叫他摸出些许门道。

诸如巡弋侍卫每一个半时辰才来一次,三日裡除了这些同僚,吴征一共只见过一名脚步匆匆路过的小宦官。

自下崑崙山来诸事缠身,武功的修行被落下不少,今日起便是他孤身一人看守景幽宫,倒是个修行的好所在。

——成功者不同于人之处,便是无论何时何地遭遇何种困局都不会忘了提升自己,为日后的时机做好充足的准备。

在羽林司点了卯,吴征一人穿过重重宫禁来到景幽宫旁。

按照早已定好的规划先运气两周天,又使了一趟拳脚后坐下体悟己身。

《道理诀》已练至较深的境界,这门修行细胞与神经的内功功法给他带来脱胎换骨般的变化,让他不仅有极其迅捷的反应与高人一筹的内力运行速度,更有许多不可思议的妙用。

那一手在空中借力随意转折,以及硬生生接下韩铁甲内外兼修一掌的卸力手段,正是拜《道理诀》所赐。

脱离了打通体内经脉关窍的束缚,吴征的修行全无阻滞。

这并非是说体内经脉不再重要,而是他可以反其道行之。

常人修炼内功,受制于未打通的体内关窍,修行中时不时会受之制约,待打通一窍之后才能恢复之前的修行速度突飞勐进,直到再次遇上下一关窍的阻止。

《道理诀》则不然,内力运行与表皮细胞神经丝毫不折威力,修炼时也全无阻滞,修行始终保持着极快的速度。

待积累得够了再由表及裡,冲击经脉关窍,成则修为大增,不成亦无制约。

待《道理诀》内外尽皆打通,便是大成之日。

到时内力运行于经脉首发随心,运行于表皮则洞察入微,仅凭本能反应便威力无穷。

枯燥的日子也过出了些许滋味,吴征又找到前世无人搭理时自顾自生活的回忆。

閒下来休息时也不禁感慨,前世孤苦伶仃的悲惨经历似乎全是为了这一世所准备的。

人生大起大落,比潮水涨退还要来得波澜壮阔。

近来的蛰伏之后,或许转机到来时会迎来比之崑崙山上还要震撼当世的又一次崛起呢?就如同吴征已然站在七品门口的修为一样!晃眼过去二十馀日。

值守的日子无聊透顶,吴征彷彿被遗忘在角落的废物。

没有奚半楼的关爱,没有师弟妹们的仰慕,连韩铁雁也被韩家暂时禁足免惹事端,自醉仙楼分别后一面都未曾见上。

所幸的是在宫裡未受到更多的刁难,或许胡浩与奚半楼这两位足够坚挺的靠山多多少少有些关係?吴征慢慢有些明白,胡浩朦朦胧胧的态度给了虎视眈眈者云山雾罩的感觉,正是这种莫可名状让他们一时不知该不该下口,该如何下口。

有时候摸不清拿不透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相比起旁的少年郎,吴征的领悟能力要强得多,他自也清楚求人不如求己。

犹如当年修行《道理诀》一样,想从泥潭裡爬出来最终得靠自己的本事说话。

冷宫群落裡奇形怪状的声音早已适应,连在子夜阴森森的树林也见怪不怪。

那些婆娑树影,枭鸟夜啼与疯笑怪哭反倒成了他锻炼目力与耳力的工具。

他甚至能轻易指出飞窜的鸟儿住在哪棵树上,冷宫裡正在啼哭的疯妃是几号。

——吴征不明后宫佈局,也无缘得见妃子,只好根据声音与大致方位给她们一一编号。

有时望着高高的宫牆也不禁在想:皇城裡的守卫宽严分明,未经允许想接近秦皇无异痴人说梦。

可有些地方,譬如说他所在的景幽宫又稀鬆平常。

若是翻越这道高牆,进入男人的禁地天子后宫去瞧瞧,是不是也算不枉此生?想来连前殿角落都无人问津,一牆之隔的背后,那个处处是疯子,不知多少怨毒冤魂飘绕的冷宫定是更加的令人避之唯恐不及。

「殿下,老奴已反覆确认景幽宫处无人盯梢吴征。二十馀日来他除了修习武功也无动作,想来已到了忍耐的第一回极限。」跪地的中年男子头顶精光油量,眉毛鬍鬚一根都无,太阳穴高高隆起,肌肉盘根错节的身子裡发出的声音却细声细气犹如女子。

「此言孤王能否理解为除非屠冲,霍永宁,向无极亲自盯梢吴征,否则除你之外不会再有第五人?」

梁玉宇饮了口茶澹澹道。

每当太子以询问的口气要一个肯定的答覆,顺道饮茶时都是他标志性的动作,代表着此时的太子殿下心绪激动难免口乾舌燥。

这时候任何人都轻慢不得——除了他老子!「老奴确信!」中年男子早已经过深思熟虑,此前所言也是反覆确认,但对太子的话却不敢又任何不满。

只是脸上却有难言的痛苦之色,似对以上三人的名字有不堪回首的回忆。

「很好!」

梁玉宇讚了一声,好似自言自语道:「屠冲不会离开父皇身边,霍永宁不得传召更不得轻易入宫,至于向无极如非要事不会离开青城山,一个吴征不值得他亲自跑一趟。舒公公安排一下,今日孤王要见吴征一面。」「老奴这便去安排!殿下稍候。」

舒公公弓着身子后退出大门,方才转身离去。

羽林卫巡弋景幽宫的时辰将至,这是今日第二回也是最后一回在吴征值守时巡弋此地。

此后直到吴征与刘博达换班之间的一个时辰可说是最为自由的时光,没有人会来,也不必担心刘博达,他即使见到吴征在入定练功,也最多骂几句娘。

麻木早已爬满他的全身,如跗骨之蛆一点一点地吞噬他的豪气,梦想与希望。

羽林卫经过时一如从前略显散漫,对更加散漫而犹如破罐子破摔的吴征也是不吝讥讽嘲笑,唯顾忌皇城严规不敢大声喧哗而已。

吴征看似麻木,实则在同僚们巡弋过后仍运足耳力窃听他们的低声交谈,一来在宫中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甚至连说话的人都无,不得不抓住一切时机多瞭解一些,哪怕是无作用的瞎扯澹多少也会露出些玄机奥妙,二来这帮排挤他的混球可得一一记住了,将来若有翻身之日,最好是当羽林中郎将!嘿嘿,到时一个个全来景幽宫轮岗,谁也别想躲开!「当年老子被派来景幽宫,好歹熬了仨月,娘希匹的这小子传得神乎其神,不想是这么块破料子,顶个蛋用!」杜泰平自吹自擂顺便贬损吴征的话音中,忽有一股奇异的女子声音响起。

声音来自完全相反的方向,也就是吴征的背后,与他一牆之隔的冷宫。

从声音发出的位置看,正是吴征从未听到声响的宫殿。

他一直认为宫牆的另一侧最近的宫殿裡无人居住,因为他值守二十馀日来那裡没有过疯号与狂哭,在他的编号裡也没有这么一位人物。

这是怎样的声音?如果你能想像怨毒,愤恨,压抑,坚忍,快意,屈辱,不甘,甚至是自暴自弃的情感混杂在一起,你才能明白这一声的诡异与複杂。

吴征疑惑地盯着宫牆好奇心大起,视线彷彿要通过厚厚的牆壁看一看后面发生了什么!大秦国永平元年,梁兴翰初登大宝登基称朕,四十岁的新皇踌躇满志。

他知道自己的本事,军事之能或有缺乏,然而内政却是一把好手,放在大秦开国以来的六世裡或许无一位帝皇及得上。

这是他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候,文有霍永宁,胡浩等当打之年的重臣辅佐,加之他本身便有专长,堪称如虎添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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