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伤疤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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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一个月没有好好在床上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了，林染本以为自己能好好休息，一直能睡到第二天中午甚至第二天。即使不知道现在几点，但满身的疲惫没有褪去，直觉告诉林染现在还很早，似乎是生物钟并没如此轻易就能被改变。
还是说，虽然交了稿，也跟余晓提了解约的事，计划看似一步步顺利进行，而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收回了林染原本放松的心情。
“我是来旅游的啊。阿姨说你在沥城，让我去沥城玩的话可以找你，还能省下一笔住宿费呢。”林靖宇是这样阐述他来沥城的理由的。
“我不要。你都参加工作了，还差住宾馆那点钱？”
“喂——你怎么这么绝情的啊？那你之前在我家住的四、五年怎么算？”
林染就怕他会这样说，没有回答。
林靖宇眼看对手的戒备有所懈怠，赶紧趁胜追击。
“你知道我很喜欢沥城吧？第一次来，我就想好好玩儿几天，不会打扰你很久的。”
林染明白这并不是全无道理，林靖宇从小在松城长大，松城地处内陆，又三面环山，只有在郊区有个人工湖，生活在类似松城这样的内陆城市里，像林靖宇般从小对海有憧憬的人不在少数，而林靖宇又对沥城情有独钟，只因为曾看了一部以沥城为背景的爱情电影，堪称是这个少年生命中的爱情启蒙之作，他就觉得这个城市连同那片海都变得浪漫起来。
“我以后要赚大钱，然后在沥城买房子，要有大的落地窗的那种，打开窗，就能看见海。”
“你能想个稍微不那么少女点的梦想么？亏你还是个大老爷们。”林染当初是这样回答的。
但事实印证，话，尤其是人年轻时候说的话不能太满，现如今，同样是“大老爷们”的林染就住在沥城能看到海的充满“少女情怀”的公寓里。昨晚当林靖宇踏进自己的屋子时，当他看到那落地窗时，装作漫不经心地走过去看了一眼，又饱含深意地回望了林染一眼，诡笑了一下，正想开口说话前林染就把那个破旧的箱子扔给了他，“要住住，不住拉倒，我喜欢安静，少给我阴阳怪气说话。”
“我这不是还没说话呢……吗？”林靖宇瞪大了眼睛，一脸无辜，见说话过程中林染已经皱起眉头了，就悻悻然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林染房间的窗帘是特制的，一共有三层，拉上后，只要房间内不开灯，就算在白天，里面也是一片漆黑，林染刚想伸手去摸手机看时间，就听见客厅里传来一阵声响。
林染住的公寓其实不小，进玄关向前走是客厅，厨房以及餐桌连着客厅在右边，再往右走是大卧室跟大卫生间。左边有条走廊，有个包含卫生间的小卧室。而林染住的房间，是小卧室旁边的那个储物间。这是他的习惯，喜欢睡在狭小的房间里，所以就将这个储物间改成了卧室。
一看时间，刚过了九点，本想翻身再睡的林染又听见一阵声响，觉得自己也没什么睡意，就干脆起床了。
“你是要把我家拆了吗？”自从林染一个人住后，这房子已经很久没那么亮堂了，林靖宇把落地窗打开了，昨天下过暴雨，今天的天空像被洗过一样干净，太阳已经离开海面很远了，波浪像刚睡醒，缓缓地伸着懒腰。
这样的场景，确实无论男女，都会觉得很美好吧。看见林染悄无声息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林靖宇吓了一大跳，差点没把手里的碗给摔了。
“不好意思啊，吵到你了？”林染看着眼前的男人面露愧疚，明明算是故人相见，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得一口一句“对不起”、“不好意思”，在自己面前变得如此小心翼翼让人感觉火大，又一想到这个人跟自己已经七年没见，自昨天重遇后，两人之间总是说几句就陷入深沉的尴尬跟沉默中……林染在人际关系方面的技能点本来就是负值，面对林靖宇，就像一个游戏新手面对一个终极boss，根本束手无策。
“没有，我本来就醒了，你在做什么吗？”林染边说着边向卫生间走去。
“嗯。煮粥。话说虽然你一个人住，但也太随意了吧，冰箱里一点食材都没有，厨具都积灰了……你对自己的饮食是有多不讲究啊，活该胃病一直没好。对了，你胃疼好点了吗？有吃那个药吗？那个止痛的……哦对了，我大学班里有个日本交换生，就托他从日本寄来一种药……这种药啊，每天三次，我给你带了一个疗程的，三个月，每天吃三回，饭前吃，据说很有效，如果有好转我可以再托他带，你听到了吗……林染，你有在听吗？”林靖宇见卫生间一直没动静，放下碗，走到门口。
林染确实没有听进去，刚走进卫生间的时候，他就发现了洗手台上自己的刷牙杯里多了一把牙刷，周围还多了一些简单的护肤品。他记得自从三年前周修远，就是这个房子的房东搬出去后，只有前女友跟苏月白住过。前女友住过一晚，苏月白住过一礼拜。一开始是说自己的小区突然断水断电，但住得差不多将近一个礼拜了，林染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在逼问下才知道原来断水断电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那丫头晚上看了部恐怖片，不敢一个人睡罢了。
而现在，这个屋子又迎来了第四位住客，林染刷着牙，看着那另一把牙刷，觉得很是别扭。
“喂——”林靖宇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靠着厕所门喊了一声。这次轮到林染被吓了一跳，还咽了一口泡沫。他立即吐出口中的其余泡沫，用力漱口，试图把吞下的泡沫吐出来，但失败了，只好关掉水龙头，用手背抹了下嘴，这才冷冷地看向林靖宇：“这么有兴致，一大早就找死啊。”林靖宇笑了一下，“谁让你上厕所不关门的。”
这不是还没适应这屋子里有第二个人么。林染心里这样想着，但没说出来，只是问他：“你那房间不是有卫生间吗？干嘛用这个？”
“噢，我早上想洗个澡，”他指了指柜子，“就用了下你的洗发水跟沐浴露，就顺便在这里刷牙洗漱了。”林染轻叹了口气，内心在忍耐，其实他很讨厌别人乱动他的东西，尤其是这些偏私人的东西。
“你不是在煮粥？叫我什么事？”
“就是问问你药有没有吃，胃还疼么？”林靖宇无奈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一大串话眼前的鸡窝头大作家确实一句都没听进去。
“没吃。”林染洗了把脸，走到门口，示意让林靖宇让开，走近林靖宇的时候，闻到了自己的洗发水跟沐浴液的味道，明明这个人全身散发着自己最熟悉不过的味道，他却觉得这点反而让自己很不自在。
与此同时，林靖宇转了个身，看见低头擦身而过的林染，有着截然不同的心理活动。他暗自嘀咕：这货真的一点都没长高！刚认识时自己跟他差不多高，初中被他反超，下决心暗自较劲，每天喝五杯牛奶，终于在初中毕业时又能跟他平视，到了高中后，自己像开了挂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得比林染高了。后来两个人分开失联，林靖宇还担心再见会不会自己又给比下去。
可是，他竟然没有再长了！就好像对手的武功废了，林靖宇感到胜利的愉悦同时又觉得有种“孤独求败”的苍凉感。
“干嘛不吃啊！”林靖宇追在林染身后不依不饶，“我都说了我是医生啊，我读了四年临床医学，在市医院各大科系实习过一年，而且……”林靖宇没有说出口的是他大学里最认真学的就是消化学，图书馆里有关消化学的书都被他看过一遍以上，毕业论文都跟消化学有关……还被区区一个胃病患者一直质疑自己，实在有点气人。
“你那证说不定是伪造的……”
“……把你的电脑拿过来！我给你看我电子版的毕业证书、学位证书……总之给你看能证明我是学医的一切证明！”
“这些都可以伪造啊……”看见林靖宇急红的脸，林染转过头，忍住笑意。
“我伪造这些干嘛啊……”林靖宇放弃了，无奈地走回水台边，从塑料袋中拿出南瓜，开始洗南瓜，“难道我还在这药里下毒啊？”
林染坐在正对着林靖宇的沙发上，发现茶几上放着的瓶瓶罐罐的药，药边有本打开的书，还有个塑料袋里也装了几本书。“这可说不定，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林染拿起那本书，才发现是自己写的第一本短篇小说集——《蛮荒纪》。
“那你就在我对面看仔细了，看我有没有在这早餐里下毒，真是狗咬吕洞宾——”刚想说下一句的时候，林靖宇闭上了嘴巴，偷瞄了眼林染，还好林染注意力在书上，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你真成为作家了呢！大文豪……”林靖宇转身把南瓜块放入锅中，跟锅里的粥搅和了一下，又盖上了盖子，见林染没回答，又问了句：“要不要喝果汁啊？”林染这才把书放下，刚想点头的时候，看见林靖宇一只手提着榨汁机，一只手拎着一个苹果，“想喝的话，洗水果跟洗榨汁机，选一个。”
只见沙发上的男人耸了下肩，干脆地说了句：“算了，不喝了。”
林靖宇差点就把手中的苹果直接当血滴子使出去了。
当厨房里还在忙碌的时候，林染从塑料袋中拿出那几本书，发现全是自己的作品，看来是林靖宇今早刚买的。
“阿哲，你干嘛取这么个笔名啊？”林靖宇换了个称呼，因为林染昨天刚说不当作家了，在谈到关于他职业方面的问题，林靖宇尽量小心翼翼的。
本来林靖宇也觉得这一切与自己无关，只是脑子里一直在想昨天那个余编辑的拜托。
“我希望你能好好劝劝他，作家这份职业特殊，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方面的天赋，就算有了天赋，也不是都能出书……想想当初那么辛苦才能在文坛站住脚，这样轻易放弃真的太可惜了。”
“道理我都知道，只是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自己做的决定，肯定经过深思熟虑……还是不要强求了吧。”林靖宇面露难色，又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或许……你往好的方面想。”
“什么？你也觉得他可能只是暂时离开文坛，去搜集灵感吗？”
“啊？不是啊……你往好的方面想，也许他就是江郎才尽了呢？”
